“……我是二哥。”
互相沉默了一会儿,齐尔说。
齐肆先是看到了那一大束雪白的满天星,然后才意识到,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,大概是想试图跟自己交流。
于是他点点头。
“你好,二哥,我是齐肆。”
他以为对方的名字叫“二哥”。
齐肆容貌俊气,眉清目秀,神情间还带着一点认真的稚气。此刻他正安静地坐在窗前,手里捧着书,偏头看向齐尔。
窗帘微动,正有一束淡红的暖光倾泻入室,打在他脸颊一侧,映得睫毛根根分明,轮廓异常清晰。
齐家人的长相总是略微有些相似的。齐尔这样看着他,内心慢慢平静下来,往日的生疏也淡了许多。
小时候的情景浮上脑海,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。
将花放在他身边,齐尔轻轻摸了摸弟弟shi润的发梢,心里仿佛也shi了一块似的,他柔声说:“我们都挂念着你。”
一想到他一个人醒来,什么都不记得了,只有一个孟家的小孩陪他,齐尔竟产生了一种酸涩的歉疚感。
“没关系的。”他说,“都忘记了也好,我们都还在,我们重新开始。”
齐肆低头看看花,又抬头看看他,眼睛里全是问号。
他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。
不过花很漂亮。
齐尔看他一副懵懂的样子,越发像他记忆里小时候的样子了。
他蹲下身,眼睛望着他,慢慢和他解释:
“我们都知道你醒了,只是一直没顾得上来看你。大哥和珊珊现在都抽不出身,过几天他们就来了。我们都会陪着你的,我们是你的家人。”
说着,他又拿出平板电脑,打开相册,一一指给他看。
相册里都是齐家人的影像。
这些年来,齐家兄妹聚在一起的照片并没有几张,倒是小时候,几个小孩子多聚在一起,过生日,去游乐园,朋友聚会,节日庆祝,纠纠缠缠,又笑又闹,竟有近百张照片和录影。
指尖一一划过,似乎每一张都还封存着他们过往开心的回忆。
就连齐尔自己,也已好久没有翻过这些老照片了。
741看着屏幕里,重复出现的那几个小孩子的笑脸。他捏捏自己的手指,又摸摸自己的脸。
感觉,好像有哪里不对。
齐尔正翻到一张熟悉的照片,笑着指给他看。
“看,这个是你,这是大哥……这个,是季明川,你小时候很喜欢他的。”
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,齐尔摇摇头,再去看他时,却发现弟弟正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。
“这个不是我。”741指着屏幕上的小孩,认真地说,“这些都不是我。”
然后他想了想。
“我不是齐肆,我是一个外星人。”
莱芙星系有一条被写进法典的规定:在面临死亡或无意识的突发情况下,意识源体随机进入任何无主的躯壳,不会受到惩罚。
这是一条废话法典。
因为意识源体和躯壳的适配过程,是非常Jing密和严谨的。一般而言,任何意识源都无法随意进入属于别人的躯壳,如果强行进入,只会导致自己意识源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。
除去还没找回来的那块,741的意识源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。所以他一直确信,自己所在的躯壳,应该是一具新生的天然体。
况且这具躯壳意外地合适。
甚至于他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,就将碎成渣渣意识源给拼了个大概,简直比用自己天生的躯壳还要顺滑。
他的意识源在这其中无比自由,正因此,741非常自然地认为,自己现在,是一个意识源来自莱芙的初生人类。
但是现在,根据眼前这个地球人的描述。741觉得,自己大约、可能、应该是不小心占了对方家人的壳子。
莱芙星系没有“家人”这个概念。
莱芙人的诞生,初始来自于意识源体的形成,它是由宇宙辐射和能量波动的碰撞交融,最终衍生出带有思想的生命。简而言之,他们天生天养。
所以对于741来说,家人这个概念,实在是很难想象。
更何况当初孟既白给他讲课的时候,出于好心,自作主张地模糊了这一章节的概念。以至于现在,提起“家人”这一词,741想到的全是基因与染色体。
所以现在,741认为自己侵占了别人的基因与染色体。
这样说似乎也对。
齐四少的病历卡迎来了第四次更新。
孟既白发自肺腑地认为,如果让历史上所有的医学奇迹来一次PK,堂堂正正挨个点评,齐肆至少能冲进十强。
从脑死亡植物人,到智力消退,重度失忆,病情缓和,现在的741,是一个严重的臆想症患者。
对此,741真的很难解释。
毕竟地球人是真的很固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