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在朝这个房间里看。
胶着的、让人脊背生寒的视线,如被软体动物缠缚时滑腻冰凉的触感。
秦天握紧了半截锋利的冷铁,借着窗帘遮掩住身形,目光逡巡——
何一德提着食盒登门拜访,还没在那石凳子上坐下就被人一把揪住了领子。
气势汹汹的人眼底晕着两抹靑,恨不得将手中的小圆盒砸在何一德脸上:“这么烈的药,哪里是给人用的,简直是给牲口用的!”
何一德也不恼,啧啧有声地将他的手掰下来,嘴皮子上却不落下风:“哎呀我们秦少爷向来只顾自己快活,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?”
“看您这眼睛,是纵欲过度,还是欲求不满啊?”
“这回还挺上心,男的女的?你爹那脾气,肯你领回家吗?”
“他不要我领回家。”说完秦昊就恨不得咬舌头,何一德外号“何缺德”,最喜欢看人吃瘪,果见他眉飞色舞地张口就要奚落:“你也——过来了啊,三景。”
秦昊登时把那小圆盒揣回兜里,偏了头看见三景搬了行军床,正往花园里走——要把这东西堆到仓库去。
秦天晚上不敢叫人守着了,秦昊打了胜仗般得意起来。衬合眼下的青,教他看起来像一只翘着条纹尾巴的狐猴,促狭而狡猾。
何一德将红漆描金的食盒一层层打开,殷勤地冲三景招手:“三景拿些点心吃去。”
三景停下步子,何一德是二少爷的老朋友,对下人也态度亲热,不似老爷口中的“狐朋狗友”之流。但今天他一句客套话都没给何大公子,只盯着秦昊那张脸,猛地发问:“二少爷昨晚来过大少爷房里?”
他想起玻璃窗上映出来的那张脸,想起那些深谙风月的污言秽语,是梦?是真?是我?是人?
昨夜之事如万花筒里斑斓变幻的玻璃光影,早在无数次的反射成像中扭曲变形,他把眼睛凑上去,看得心驰神往、心惊胆战,以致分不清是过分逼真的虚景还是Jing心粉饰的现实。
“来过,”秦昊目光坦然,“落了本书没给他,我送过去,但那时你们都睡了。”
“三景你还在说梦话呢,说什么……”秦昊故意拖长了语调做回想状,被红了耳朵的三景打断,人匆匆走了。
“说什么了?”何一德倒是被吊住了胃口,兴奋地问,“是不是看上了什么人?”
“他眼里只有我哥,能看上什么人。”
“啧,他俩倒好得像兄弟,”何一德撇撇嘴,“真该对调一下,他们两个,我们两个,这样才投机。”
“谁跟你投机,吃你的去。”
凶走了何一德,秦昊的目光顺理成章地穿过广玉兰阔大宽厚的叶片,找到秦天的卧室。
他好静,住在二楼拐角的最里头。房间里新换了窗帘,薄透的鸭卵青被窗棂切割成一格一格剔透的色块,里头影影绰绰,也不知人是坐是卧。
隔着那一层纱帘,二人有那么一瞬的目光相接。
秦天别过脸去——是弟弟在和朋友小聚,他握紧的五指暂时松开,绷紧全身的那根弦还没有。
他开始整夜整夜不敢阖眼,日日被困在那场梦魇中不得安生。开不了口,求不得援,屈辱的记忆积郁在心,沤烂成腐殖,孕育出腥臭致幻的毒花——教他一闭目就能看见母狗般摇tun摆胯、狺吠喘息的自己。
秦天知道那个人定然就在秦家公馆,他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,他窥伺在暗处,将自己的房间视为来去自如的娼馆,有兴致了便可来攀一攀窗户。
在每一个黑暗落幕的夜晚,他揿亮房间所有的灯,关紧窗户的同时拉开窗帘,像独居孤岛的神经质守塔人,死守着光明的信号,哪怕枯坐一晚直到天亮。
有时也会翻一翻弟弟送来的书,但更多时候只是空洞着一双眼,濒死的鱼类一般,等一个开膛破肚抑或鱼死网破的结局。
而那个结局,或许今晚就要落判。
狂风滚雷、断供停电、黑灯瞎火,处处昭示着一种环环相扣、事到临头的诅咒感。
秦天跪在靠窗的桌子上,一只手按住窗户的开合处,另一只手抓紧了匕首。呼啸的风声掩盖了太多细微的声音,他屏住呼吸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底下,只待窗户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将手中寒芒送出去。
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。
卧室门被拧开的那一刻,山雨欲来,满楼风都仿佛为之静止。
静得能听见自脚底萦升的寒气中,血管渐次冻结的声音。
一扇黑被推开,幢幢如地狱恶鬼的影挤了进来。
秦天已无暇思考这个人为何会有自己房间的钥匙,他甚至忘了自己还跪在桌子上,脑子里只剩下将这恶鬼挡回地狱的冲动。
一脚踏空,木质地板先后响起沉闷与清脆的两声——人重重地摔了下去,匕首从满是冷汗的手中滑脱。
当啷的金属坠地声,嗡嗡地打着转,被来人一脚踩住:“想杀我吗。”
冰冷的、毫无疑问起伏的语气,失望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