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十三岁那年,沈归知道了沈蔷活不成的事。
他看着手里无意中被他翻出的诊断书只觉得浑身发冷:“为什么不去医院?”
“药物暂时可以控制一段时间......”
“我问你为什么不去医院?!!!”
“因为我想死也体面一点!”这是沈蔷第一次这么大声和他说话,“我不想浑身插满管子在医院里等死!”
“那我呢?你不想想我吗?”
“那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?沈归。”长这么大,沈蔷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叫他的名字,“做人不能这么自私。”
他摔门而出,跑进茫茫夜色里。
A城的夜晚很是繁华,沈归茫然地在街上走着,这里是沈蔷从小长大的地方,本来他们约好要去好多地方,如今都去不成了。
他今年十三岁,看过雪山上翱翔的雄鹰,见过大海深处翻腾的巨鲸。
他今年十三岁,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,从不知道,人原来是会死的。
沈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往哪走,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直到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才蹲了下来抱住膝盖失声痛哭。
为什么呢?为什么偏偏是小蔷薇呢?他哭得涕泗横流在心里不停质问,质问人生可笑,质问命运不公。
“哟,这还有个妞儿。”一个恶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沈归抬起头,透过眼泪看到身前聚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。
“哎呦哎呦,这么漂亮的小脸都哭花了,快来让哥哥疼疼你。”
沈归站起身,看着眼前的人,只觉得心中的愤懑更甚,捏了捏拳头正要上去修理这群不长眼睛的混混,不想一个易拉罐“砰”的一声砸在了他们脚边。
“我他妈......”带头的小混混忽然变了脸,“哟,这不是眠少吗?哥几个还找您呢,您怎么在这儿啊。”
沈归擦了把脸,顺着小混混的目光看过去,便看到了坐在墙头的男人。升起在两座高楼之间的圆月恰好悬挂在他头顶,男人一脚撑在墙头,一脚垂下,摇了摇手中的易拉罐:“她不是我请的人,别动她。”
“眠少......”
男人喝了口手中的啤酒,凉凉地看过来:“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?”
“懂懂懂!必须懂!这就走!这就走!”
那群小混混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沈归的视线里,墙上的男人一跃而下,微微偏头打量了下眼前的人:“小妹妹,这么晚来这条街上游荡可不好。”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帕子,“擦擦吧。”
沈归懒得反驳,只接过帕子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直至擦干净了脸,沈归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一条长街之上开着一家接一家的酒吧,不免一阵错愕。
男人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,轻笑一声,带着他出了这片混乱的街区。
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边,沈归趴在栏杆上,将脸埋在臂弯里,江风掠过他的头顶,掀翻了他的发丝。
他忽而道:“我妈妈要死了。”
半倚在栏杆上的男人握着易拉罐的手微微一顿,继而又灌了口酒:“嗯。”
沈归不知怎的,如此想找个人倾诉,哪怕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他开口,掐头去尾地将事情说了一遍,眼泪又一次爬了满脸。他说完之后很久,身侧人都没有动静,半晌,才听得“砰”的一声,沈归抬起头,发现是易拉罐被丢进垃圾桶的声响。
男人盯着垃圾桶,目光渺远,路灯投射在他的脸上,给他披了层银纱,沈归这才发现,这个男人长得特别特别好看。
“我九岁的时候,我妈就死了。”他忽然开口。
沈归一怔。
男人换了个姿势,手指交叉,将手臂搭在了栏杆上:“十六岁那年,一直照顾我的婆婆病故。”他回头看向沈归,“人总是会死的,你妈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。”
“那句话虽然是她口不择言,但我觉得很有道理,人不能太自私。她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,想死在追梦的路上没有错,你也不想她带着遗憾离开对吧?”
男人说了很多,甚至帮他叫了出租车:“快回去吧,你这样跑出来,她该着急了,趁这世上还有人念着你,好好珍惜吧。”那一瞬间,沈归感受到了他的落寞。
出租车驶出去很远,沈归才想起来摇下车窗,大喊道:“谢谢你。”
男人只留给他一个后背,没有回头。
出租车刚一停下,沈归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神色焦急四处张望的沈蔷。
他的小蔷薇无所不能,总是能保护他,可此刻她披散着头发,肿着一双核桃眼,这才让沈归意识到他神通广大的母亲已经四十三岁了。
他本以为小蔷薇会打他,但看到他的那一刻,沈蔷疯了一般冲过来抱住他:“我去医院,我去医院还不行吗?”
眼泪一下涌了出来,他伸手抱紧沈蔷的脖颈:“不去医院了小蔷薇。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,你之前不是说想去云南吃